柳珊珊

他还好吗 我多想爱他

愿意

对外狠厉对千宠上天老板凯×傲娇别扭先生千
民国后期背景 历史渣 一万+
改了改 又写了些 直接一篇完结了吧
勿上升×10086

题目听王菲《我愿意》有感
“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。”

      秋林起的早,北平七月,没六点天就亮了,热水还没供上,她就着昨天晚上暖壶里剩的水刷牙梳头,两条麻花辫梳的顺溜搭过肩头。出门时候看见楼上的夏莉,穿着湖蓝布旗袍,竟比她早了一步出门。夏莉转头看见秋林,笑问:“也是去赶易先生的课?”
       易先生是国立京师大学的新聘的国文教授,在东升楼一楼西北角的大讲堂讲课。
      秋林点点头,笑着没作声,两个人一道出了宿舍大门。东升楼离宿舍远,到了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一层薄汗,幸得大讲堂通风敞亮,只是窗户边的位置已经坐满人了,其中还好几个没有不是这节上课的学生。夏莉看正中还有两个空位,忙拽了秋林坐下。
       快上课时易先生才来,拿着棕色的公文包,戴着副金边眼镜。秋林见夏莉不抬头,忙伸手去揪夏莉:“来了!来了!”夏莉恐她声音太大,一下子低下头:“知道了!”
       京师女学生们十个有九个是不敢在易先生面前抬头的。秋林陪她低下头,嗤地笑出来:“喂,你喜欢他阿?”
       夏莉心事被戳中,一下子脸颊飞上红,没作声,秋林又道:“我听人说了,易先生其实早就成家,和茂施百货的人有关系…”
      夏莉又猛一下子抬起头来:“你又从哪听说!”
      秋林耸耸肩:“我不用从哪听说,谁不在传?你只消看看他皮包上的标就好…”
      夏莉听了果真抬起头,此时易先生已经拿着粉笔转过身写字去了,公文包竖着放在桌上,上面有个金色的纽扣,夏莉眯着眼睛才看清楚,果真就是茂施百货的标志。但她仍然不觉得服气,一下子转过头来,耳朵上扭花的银坠子就跟着她动作了下:“我前几日子还听说校长替人给他说媒,怎么会有早就成家这种说法?”
       这个事秋林就不知道了,闭了嘴没再回她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 易先生下了课得到消息,说是校长请去办公室,他应了,提着包赶过去。北平七月天气热的发痴,吹来的风也是混着黄沙。他觉得气闷,办公室的风扇也不过就扇一丝热风,反倒吱吱呀呀吵的人心烦。
       校长坐在桌子后面,穿着白衬衣,被汗打湿了,黏在身上。一块汗帕擦着额头的汗,过好一会才道:“小易阿,王老板来了…”
      易先生眼皮一跳,扯了扯嘴角:“麻烦校长,我现在去见他。”
      王俊凯就在东升楼左边林荫道的湖边等他,水汽让温度变低了些,但是他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反而觉得更烦躁了。
     “千玺…”
      千玺甩掉他的手,没有表情道:“你借着校长找我,公私不分。”
      王俊凯被甩掉的手僵在半空中,过了会才放下,正了正衣角,似乎要表示出那么点委屈来:“我不找校长你不理我…”
      话倒不假。千玺没回话。两人僵着,过一会道:“没事我备课去了。”
     “千玺我…错了…”
      千玺刚转过头去,便听后面的人又开始撒泼无赖,他冷笑一声:“你没错,反正我爹早二十年就把我卖给你们王家了,对不对?”
       说罢抬脚就走,后面的人一下子往前倾抱住了他,头发蹭在他肩上:“不对,不对,千玺,是我说错话…”
       易烊千玺最厌烦他这般低头做小,偏偏每次都心软,别了头不去看他。王俊凯见有可乘之机,仍是不撒手:“千玺,我明天就飞去法兰西做生意,你今晚回家吧,教师宿舍条件不好…”
      不提也罢,他一提,千玺气的浑身发抖,又想笑:“晚上回家干什么?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?”
      他扒开绕在他肩上的手就走,也不再管身后的人急切的辩白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 易先生终是没有回家,晚上一个人在教师宿舍。北平夏天的夜晚闷热,他靠着窗子,一点风都觉不出来。这栋楼是建校初期建成的,已经非常老旧,一盏黄灯蒙了油尘,要亮不亮。易先生觉得心烦了,索性掀了被子下楼走走。路上碰见个女学生,飞红了脸和他打招呼,棉布的黑裙子跳跃着,显出那么点青春的活力来,他有些被这活力打动了,与这女学生操场上走了两圈,天色见晚,他觉得再聊下去不妥了,便提议把她送回去。这时候一个冷冷带着嘲讽的语气就在旁边的柳树后响起来了:“小张,你送她回去,我跟易先生有话要谈。”
      千玺也不反驳,只拍拍女学生的肩膀,意思是可以跟他走。待送走了女学生,他两人站到了月光底下,操场上的人少了,千玺便也不避讳,抬起头来,借月光直直地看他。
      王俊凯是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的,生意人怕没有威慑,特特叫眼镜行配了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来戴着,反而真正有些近视的千玺平时是不太戴眼镜的。镜片在月色下没有温度似的,冰冰冷的光反应出来。他天生笑脸,真正不笑的时候桃花眼睛却是带了狠厉的。
      千玺不怕他,没有表情问道:“你又来做什么?”
       王俊凯自上午和他分开,吃了瘪心里生怨,等到晚上就知道他不回来了,便出了门寻他,跟了一路子,看见他身边女学生对他说了一路子,偏偏易先生素来是温温柔柔,听了她的话便对她笑,王俊凯忍了一路,终于最后把他截下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心里是生气的,憋了一整天,火就闷在胸腔里,一张口就是要伤人的话,可是此刻看见他没有表情一张脸,又想到他刚才对女学生明晃晃的笑,心里酸酸的没味,张口就带了委屈:“你都好久不对我笑.......”
         王俊凯是茂施百货最年轻的老板,家境从小好得很,但是到了如今位置,全是靠自己打拼来的,他天生有做生意的头脑,谈判能力极强,京报爱报道这位小老板的经商之道,好几次都上了头版。千玺有几次看到报纸他的照片,戴着眼镜,洋西装穿的极挺括,头发用发油梳的一丝不苟,做生意时候露出的神态,杀伐果断,精明算计,仅有的几次喜悦,也是在谈判胜利时候志得的笑,但是因为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,所以也算不上是喜悦的,反而让人觉得有那么点可怖和残忍。
       此刻商人从不向外界展露的情绪,却被千玺看得清清楚楚,委屈的铺陈在月光下,千玺又觉得不忍心了:“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......”
        王俊凯当然知道,就算知道,但是为了看看前面这个人,脸皮也是不能要的,不管三七便低下头:“我知道,知道错了......”
        千玺看着他头顶上的发旋,竟被气笑道:“知道错了还腆着脸皮来找我?”
        王俊凯见他笑了,嘴边两个梨涡盛着月色,立马像被赦免了似的,急切道:“千玺,你别生气了,和我回家吧。”
       千玺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,打算引新兴的洋装品牌进来,此次要去法兰西和人谈价格,顺利的话三五天,不顺利可能两个人要一月见不到面。易先生平时教务少不了忙,没工夫去想王俊凯几日不来了,但是他仍然是希望他的谈判顺顺利利的,便点了点头,答应回家了。
       司机把两个人接回家,娘姨在下面迎着,看见千玺回来了,禁不住的喜,拉了他道:“你不在的这几天,王先生可是念叨了......”
       王俊凯怕她多说,急道:“娘姨,天晚了,你也休息吧,我和千玺上楼去。”
       拉了人上楼,千玺去洗澡,回来穿着睡衣躺上了床。他的睡衣是王俊凯去国外时候亲自带回来的,灰色光滑的软缎,白色的花纹织锦,千玺不喜欢的,觉得一通到底的款式,像条长裙,穿起来不男不女。王俊凯却偏要他穿,说花了大价钱,不穿可惜了,他无法,只得应他,装作没看出他藏得那点小心思。
       王俊凯伸出胳膊把人往怀里搂了搂,一只手就要往睡衣里伸,千玺冷笑一声:“原来王老板也有说话不算的时候,你今就可劲折腾,到了法兰西可就没得想了。”
       王俊凯怕他冷笑,一声没吭收回了手,不再乱动了,埋下头去亲了亲他的脖子,委屈道:“千玺,我也不知道几日不回来,你可打电话给我......”
       千玺应了,王俊凯见他又不说话了,又开口道:“千玺,你的女学生喜欢你,你别和她走太近行不行......”
        一只手伸过去拽拽他睡衣的角。
      千玺听了又上火,先吸了几口气:“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......”
      后面的人听他不开心,又开始撒泼打滚:“我自己坏,我就怕别人坏,千玺,千玺......”千玺叹了口气,觉得京报真该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了去放大看看,这般无赖,无理取闹,又难缠,可他还是无奈了:“好,答应你就是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隔天是礼拜六,易先生不需要上课早起,等起来的时候王俊凯已经走了,竟然没有惊醒他,床头桌上有早点和字条:千玺,早点先吃了,这几天在家里住吧,天气热了。最后一个字晕了一点蓝墨水,易先生觉得他似乎有话没说完,但是也没了下文,他没仔细想,起来吃了早点,有点冷了,他应该是走的很早。
       娘姨可能是接到了王俊凯的要求,这个点了也没进来收拾房间,易先生吃了早饭,索性自己做起来,抖了抖丝绸薄被子,扬出一点尘来,飘在阳光下亮盈盈地飞着。易先生顺着阳光看,心思也飘到二十年以前了......
       记忆有点老旧,印象中的人模糊不清楚。他爹原本是北洋军阀的大帅,军靴穿在脚上,“嘚嘚”走起路来,论谁都不敢惹得。但是二十年前突然变了天,他爹被秘密处死的前一天晚上,来了个年轻的富商,就是王俊凯的爹,说是他爹的好朋友,来把他带走。千玺不肯,又哭又闹,打碎了好几个暖瓶,也不见有人阻拦,他最后只能去了王家,很多年后才在报纸上看见爹的消息,也知道当时为何人人都怕他——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。
       王俊凯作为哥哥,从小照顾他很多,一开始显露出过被侵略地盘的怒意,但是后来只剩下对弟弟的疼爱了。又过了几年,易先生拿了交换生名额去了国外,偶尔回家,后来王伯父也走了,他决定还是回北平定居。拿了学位回来,要考京师的教授,北平渐渐有人知道他,说媒的人快踏破他的门槛。直到有一天,这些人全都不再来了,王俊凯说这些人都是他请走的,千玺刚想谢谢他,说总算是清净了,却看见穿着西装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,不知道何时他这么高了,浑身的气场让他这么有压迫感。
       他当天晚上就要了他,一盏台灯开着微弱的光,千玺看见身上的人情动的,被雾蒙了的桃花眼睛。情事结束他带他去洗澡,低着头,仿佛犯了大错,在诚恳地认罪,说自己离不了他,忍了很多年,真的怕他被别人抢走。易烊千玺这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对自己存的心思,仍是惦念着这么多年的温情,只说了一句,要搬出去。
      他在中央图书馆附近租了房子,后来考上了京师大学的教授,就索性搬去了教师宿舍,王俊凯差不多隔两天就要来一次,他一般是找借口不见他,生怕看见这个无赖,自己先没来由地心软。
       怎么会不心软,他就是吃准了他会心软,夏天穿着长衣长裤宿舍底下一站就是一天,非得捂出一身痱子来。有几次易先生感了风寒,当天下午就会收到他送来的药,同仁堂抓的中药,稀奇古怪的西药,一大把,亲自写了怎么服用给他,搞得易先生神神叨叨,总觉得自己周围有他派来的卧底。

       七月的北平只会越来越热,到了差不多月中,易先生在大讲堂里讲完这学期的最后一节课,要回宿舍收拾东西。他没给王俊凯打过电话,也没住回王家的宅子,但是他却觉得那人去了法兰西有半月了,也该回去看看了。
       出门的时候更热了,天都是丧气的灰。才一出校门,就看见王俊凯的车停在校门口,司机坐在里面,王俊凯却是不在的。易先生放了行李,坐上车子,司机开口先说:“易先生,王先生说您今日学校放假了,差我从家过来接您,他昨晚上的飞机回来了,现下在梨园看戏,也请您过去。”
      易先生应了,也没想到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,索性不再想,反而从箱子里拿出一顶软帽来戴上,他很少看戏的,如今要去,竟没来由底气不足。
       司机说帮他把行李拿回家,他谢了,看着车走了,又突然想起自己没留下把伞,刚要跑两步喊住他,这时候一辆黄包车停在他面前,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       天是阴暗暗的,但是黄包车上坐着的人却由后面跟着的人打着伞,这样珍惜自己的皮面,易先生猜测应该是今天来唱戏的角儿,果真他下来了,身后有人向他鞠礼,喊一声:“柳老板来了。”
      易先生到现在也没看清楚他的脸,但是周围人都跟着喊起来了:“柳老板!柳老板!”一派热烈烈的。他想起来了,好像是有个叫柳英慈的,是唱昆曲的花旦,似乎是听王俊凯说过。
       人流一面又向里走了,原来是柳英慈已经进去了,他被人群推搡进去,没人来迎他说王先生在哪里,易先生猜测按他的派头,理应是有这么一个人的,兴许是叫人群给冲散了。他无师自通,走到了二楼中央的看台,果真在左边的包厢里发现了他,因帘子还是撩起来的,在等他来,所以王俊凯是正襟危坐,一点放松看戏的意思没有,目光直直的坚定的,倒好像还是在谈判了。
      易先生进去了,跑腿的来给上了茶,瓜果和点心,就拉下帘子走了,包厢一下子暗下来。
   “谈判谈的怎么样?”
      他见王俊凯不回话,心里知道他赌的什么气,也懒得理他,王俊凯不喝第一道茶,他便将杯里的茶又倒进壶里,浇了点热茶温杯,白皙的手指尖叫热水烫了,鲜艳的烧红着。又重新倒了给他,盖上杯盖给他端过去。又用烫红的指头给他捻瓜子,捻了几个,还没有一小撮,就被王俊凯横手拦下了:“看戏,别忙活了。”
     “谈判谈的怎么样?”
     “可好,法兰西人精明的很,还是绕不过我,价格压的还算是低,过了中秋就在上海新开一家公司,答应到时候让他们第一个入驻。”
      千玺差不多能猜到,不过只耗了他十几天时间,想必应该结果是不错的。他突的想起前几日人人都在传的事,说日本兵下一步要打上海。他刚想张嘴,便听王俊凯道:“我去法兰西半个月,你也不曾打电话给我!”
       千玺知道他一定要计较这个事,自知理亏,也不知怎么回话,只能专心看起戏来。
       柳老板不知是不是压轴的,迟迟没上台,现下唱的是《长生殿》,旦角听说是柳老板的师弟,竟是一样的天赐的美丽,一样尖尖的年轻的脸,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哪个戏班出来的。千玺看得出了神,回过头去想感叹几句,这时候看见有个姑娘进来了,梳着学生头,千玺觉得眼熟,想了想便想起来了——是刚才跟在柳老板车后给打伞的。
       她进来躬了躬身,不知道是不是在柳老板身边待久了,这个躬身也是美的,像模像样的:“王先生,柳老板请见。”
       还没等王俊凯回话,柳英慈就进来了,掀了帘子挂上,笑道:“王先生,这房间可暗,倒显得外头刺眼。”
      那姑娘下去了,柳英慈没坐下,看着千玺:“这位是.......”
      王俊凯道:“易烊千玺,在京师大学当先生。”
       柳英慈又笑:“竟是当先生的,可看得下去我们的戏?怕入不了先生的眼......”
       千玺发现他是还没有化妆的,尖尖的脸,白色的肤,衬得一双眼睛黑的有神,猫儿眼似的。他只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子,显得身形瘦削,又有些风情在,一个柔柔的眼神飘过来,千玺哪里还招架得住,一下子站起来,又觉得不妥,便顺势请他坐下:“柳老板坐吧。”
      柳英慈谢过了,坐下,千玺知道他虽然是戏子,但是无论在哪里都是被捧着的,见他面前桌子上没有东西,拿了空的杯子亲自为他沏了茶,这才坐下。
     “今天我还是听班主说才知道王先生来了的.......”他开口说的话千玺一下子竟然没听懂,只觉得声音实在是好听极了,浸了水的,湿淋淋的,带点年轻的女音,但是却不让人厌烦。但是他下一秒就明白了,看着眼前的两个人,竟然是一下子就明白了。想必王俊凯是捧他的,就算不是捧他的——那也是一定是捧他的。
       他感觉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,低了头,也听不清这两个人说什么了,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秘密的会议,仿佛自己才是刚进来的第三个人,有点无地自容的意思。
      柳英慈给两人倒茶,手指触碰到千玺的手背,指腹擦着他划过去。他不动声色抽了手,伸到架子上拿了帽子:“外头下雨,我有几本书在学校晒着,需回去收了去。”
     “你不要亲自跑一趟了,司机在外面,我差他去给你收了便好。”王俊凯说着起身要走。
     “不用!”他也一下子站起来,——怎么能让别人去!去收哪门子书?雨淋着什么他怎么知道,不过都是一时托词罢了!他的东西,全都被司机带回去,现下已经在王家了。“...都是古书,娇贵的很...”
      他低了头,帽子堪堪遮住他的眼。
    “行,我倒是看够了戏,陪你去便是了。”王俊凯整整西装领子就是要走的架势,千玺正头疼,这时候柳英慈站起来:“王先生易先生可不能不赏脸,英慈一会儿有出《游园惊梦》,不来贵客,可是不唱的。”他的话含着笑,淡淡的。可千玺偏偏听出隐意来,觉得这人像在冲他示威似的。又见王俊凯还在站着,竟然生起怒来,不知怎么想的,一下子伸手将人按回去了:“我不是风雅之人,怕是待着白费柳老板天资,就请王先生替我欣赏了。”他知道自己话中带枪,这样直白又幼稚,脸一下热起来,不愿多解释什么,起身下楼了。
       外面果真雨下大了,催的街上的人走的又急又乱。千玺刚刚的羞窘被这雨浇灭了不少,只是心中仍旧燃着一团火似的,烧的脸皮发烫。
       王俊凯的司机果真停在街的拐角,他特地饶了弯,没想让他看见自己。软帽起了一点挡雨的作用,他快步朝学校走过去,那样急, 他来的时候没带伞,便是带了也没有功夫撑了。
      感到学校的时候长衫已经淋湿了,雨水糊了眼睛,他抹了一把,看到一辆长车正驶出学校门口。
      “哎呀,千玺!怎么又回来了,也不带把伞!”坐在最前面的校长先看见他,把他带上车来,拿了毛巾给他。
      “校长,你们这车可是去廊坊的?”易先生低头看着自己弄进来的水渍,几乎觉得无地自容,略直了直身子才开口。
      “是,是,前几天我问你,你不是还说家中有事,你不去了?”
       放假前几日校长亲自找过他,告诉他暑假在廊坊有学生的活动,老师要调研的也可以跟着去,易先生当时记挂着那人许是快从法兰西回来了,便推辞没去。
      “不,没事了…我家里没事了…”他闷声道,校长见他面色有异,刚要开口询问,这时候坐在后面的一位老教授道:“千玺这次也没带行李,路上太匆忙了吧。”
      “是是,去了再买,去了再买。”他三言两语糊弄了,找了个地方坐下,衣服湿淋淋挂黏在身上,非常不舒服,他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,眼睛快要睁不开。外面的雨成了过年时候放的红爆仗,叫人点着了,噼里啪啦在耳边炸着。
       再醒来的时候是白天,在一家小旅馆里,窗外的天空已经大晴了。易先生什么印象都没有了,只觉得浑身酸胀难受。好在与他同住的刘教授没走,见他醒了,端了水给他,易先生接过来:“我们到廊坊了?”
      “是,昨晚到的,叫你不应,原来发烧了,就和人把你抬进来了。我出去买饭,一会儿吃了饭把药给吃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昨天淋透了雨水,又来不及换衣服,全靠体温烘干了,夜里不发烧才怪。易先生顺着他说话看向桌子边放着的白色药丸,说了声谢谢,脸又开始燥热起来,心道自己又给人添了麻烦。
      刘教授倒并不介意,只同他嘱咐了两句,就下楼去了,易先生看着桌上的水杯和药,突的就想起昨天的事来,想起那个漂亮的戏子,不知道王俊凯最后有没有留下听戏,有人盛情邀请,他怎么好意思拒绝。只想了这么一下,他就赶紧摇了摇头,打定主意要把这点念想从脑子里赶走,昨日——实在是太丢人!他觉得自己发了疯,做出的举动简直莫名其妙。
       易先生的烧一天之后便退了,也是好的快,天也晴了,他又觉得浑身精力充沛。因他自己没有带学生过来,往后他便给刘教授帮忙整理文件和资料。等八月初,调研活动正式结束的前一天,校长把他们都叫到了办公室,说西街有个照相馆,他请了师傅拿相机过来给大家拍照留念。
       易先生坐在椅子上等着其他教授和学生们来,看见桌上有份《天津日报》,日期还是两天前的,也不甚在意,随手拿起来看看,头版便是上海叫日寇炸了的消息,他留学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北平,听的战乱的消息少,却不想开战三年,仗竟然真的打到上海来了。
       他倒没觉得战乱还能那么快北上来了北平,所以也不太担心,但是兴许都是中华的一块肉,倒有些说不清的心悸。刘教授刚好坐在他旁边,看见他在看报纸,看起来似乎是刚知道这消息,便跟着说道:“听说好几架飞机投了炸弹,吓人的很。小易不是和茂施公司有相识,听说他们在上海新开的大楼也被炸了,就在剪彩的前一天,真是可惜了…”
      易先生听了这话,竟然还能先点了点头,将报纸叠好了放回去,这才站起来道:“刘教授,我想起家里有事,就先走一步了,照片没法拍,您帮我给校长道歉吧。”
      后面的话他也没再听,躬了躬身子就下了楼。

     易先生二十有八,最好的年纪在桌角贴了梁任公的字,学的是治世救国的一套,幸得天下太平了一时半会,他也没什么远大理想,回来当了个先生。在英吉利留学的时候,他认识了一个香江姑娘,漂亮的牙齿,弯弯的眼睛,他回来以后两个人还通过信。后来王俊凯同他做了那事之后,便时不时地对他的追求者表露出妒意,倒不是他天性小心眼,易先生觉得他像是要守护领地的狼,任谁侵犯了都会不可避免地凭本能露出獠牙。易先生不是没动过成家的念头,只是被他三番两次地搅的累极了,同他说的时候他只装疯卖傻,撒泼打滚,易先生无法,怕他看见自己的信件又要发疯,便单方面与香江姑娘切断了联系。
      易先生在飞机上想着以前的事,想起他的家以前就在北平,后来爹死了之后和王俊凯他爹回了重庆,他飞往英吉利的前一天晚上,王俊凯就攥着他的手,跟他说自己的公司一定往北开,等千玺回来两人就在北平定居。
      易先生当时只道是北平商机更大,现在想起,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     飞机清晨到了上海,他出了机场就上了门口的黄包车,说去茂施百货公司。
     可惜茂施的位置选的极好,就在百乐门的斜对面,那么高的大楼,被炸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,还有人在收拾残局,易先生不知道是王俊凯的人,还是上海派来的人,只能前去问了问:“师傅,这大楼被炸的时候里面有人在吗?”
      上海夏天也是又闷又热,被问的人正哗哗淌汗,毛巾抹了两把才对他说:“可是有人,侬不知当时医院来了好几辆车才把人接走的来!”
      他又问:“那茂施的老板呢,穿着西装,带着个眼镜…”
     话到一半,他问不下去了。
     他怎么问!要是被炸了,谁还看得清楚!他就不该问!就不该来!
     谁料那人开了口:“我晓得!伊是老板来,也跟着去医院喽…”
     易先生一下子慌了神,手脚软了,脸上也开始跟着淌汗:“师傅,哪家医院!哪家医院!”
     “侬勿要急,就在广济医院,很近的,伊是——唉!唉!”
       那人还在喊着,易先生早走出了这条街,广济医院,他来的时候正好看见,不远,寻过去不难,但是他怕着,怕过去之后会看到什么。
       兴许因为在特殊时期,医院是嘈杂的,乱的,医生护士都没有歇的空挡,他连个问的人都没有,一下子抓住一个拿着镊子的护士,给人吓了一跳:“王俊凯在这儿吗?戴眼镜的…”
      他没说完就低下了头,觉得这句话重复了太多太多遍,多到根本不想知道答案了。
      护士想了想不知道这是谁,摇了摇头:“侬帮帮忙好哇,我要送镊子的来,侬可去病房找找…”
     他松开钳住他的手,道了个歉,看着那个护士跑走的背景,他突然觉得这地方他待不下去了。该死的上海!他这就打道回府,他不信王俊凯不会回来!
      一面骂着,一面脚步却挪不动了。不能走,更不敢一个一个推开病房的门。
      他觉得脚下乏力,往后退了退想靠在墙上。
      天旋地转的时候,远远的他听见有人叫他,似乎是王俊凯的声音,心道是幻觉,僵着没有回头,紧接着有个人挡在了他前面。
      是健康的,完好无损的他。
      千玺这才觉得心里酸胀,恍惚间终于觉察出了那么点委屈和害怕,鼻子竟然发热了,他怕自己哭,赶紧把脸埋在男人的肩上。
      王俊凯拍着他的背,过好一会才道:“你来…看我?”迟疑的,不敢相信的。
     千玺答非所问:“你受伤了吗…”
     “我没有,我当时不在公司,因为很多员工受了伤,我就自愿来医院当了义工。”他给他解释,耐心地哄他,忍了一会又问:“千玺,你来看我的?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千玺简直不想再回答,攥着他的衣角,闷声道:“上海…回北平…”
       王俊凯听不清他说什么,只听他要回北平:“回,这儿还要打仗,我们干脆出国,法兰西的服装合同黄了,上海的楼也开不起来,我把地皮卖了,干脆先出国避难,等仗打完了就回来。我们两个…一起吧,千玺?”
     千玺不回他,拽着他走到楼梯口的阴暗处,王俊凯忐忑,又道:“我不是想拴着你,就怕你吃苦,到时候我的把钱都给你,你想怎么着都没问题…”
     他只顾着说话,这才看见面前的柔软双唇,还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。
     被亲的迷糊的时候,千玺想,反正跟他过了三十年了,被这人捣乱到自己早没了成家的念头,这人人傻还钱多,也不是不能凑合凑合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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